金针历682年9月24日晚,童真山星军突然开始突围作战,主军从山北正面突破,在付出一千多人阵亡的惨痛代价后成功突围。帝国军对顽强的星人突如其来的逃亡明显防范不足,圣何塞虽然试图率军追击可为时已晚。星军主力基本逃脱,但童真山圣地却再次插上斩日旗。
在前往纵贯山脉的路上,空·亚历山大始终不发一语。他眉角贴着一块胶布,掩盖前日在广场谢罪时被民众用石块击出的伤口。张大山与弗朗西斯并骑左右,气氛感染,两人也没有说话。
对于弃山逃亡一事,性烈如火的张大山依然耿耿于怀,他宁可战斗至死,也不肯像这样狼狈逃窜。但这是大哥的决定,他也只能忍了,何况大哥已经因为这个狗屁决定而被乡亲们惩罚了,自己没道理再去拮问他。不过他很难在短时间内释怀,一路上他都黑着脸,虽然他的脸本就不白。
心思缜密的弗朗西斯则是另一种沉默。他一直注视着亚历山大,那张伤痕下依然雄姿英发的面庞,那双如朝阳下洪波涌起的茶色眼睛,他知道亚历山大心情不差,甚至有些不明显的兴趣,这个发现令弗朗西斯十分震惊:大哥不是血气方刚争强好胜之人,必要的退却他不会因之而愤懑,但眼下的境况不容乐观,纵贯山脉有密林环绕,虽然险僻可终究地域狭长,绝不是能久留的地方。败北的路上,他眼带悦色,这不是乐观主义可以总结的。
正当弗朗西斯大惑不解之时,亚历山大打破了沉寂。
“大山,迪福,我们是幸运的。”
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近似于激动地想哭的表情,也许并非短时间的迸发,只是一直以来的抑制在这一瞬间失效。
“没有一个民众下山告密。一个都没有。”
弗朗西斯明白大哥的眼睛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湿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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品克仍是一身端正的管家打扮,但站在童真山之巅,站在初泣崖之缘,面容沧桑的他竟显得有些雄姿英发的壮年态。事实上,此次第二军团的剿匪行动,品克才是幕后的指挥官,主人德科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和战场上的先锋。比起打赢这场战役,让主人收获胜利者的荣耀才是品克真正想要的。但从根源上讲,老执事的本职工作是保护少主,而在自己没有陪在身边的情况下,少主负伤了。品克此次高原之旅是失败的。
他本想陪在德科身旁照料,但军医告诉他德科在外伤之前先受到幻术的攻击,必须得到充足且高质量的休息,任何人都不能打扰。品克无可奈何,只能在山城中四处游走,直到初泣崖边,他不禁驻足留连。
“这么巍峨的高山,这样开阔的视野,苍莽山原,长河烈日,滚滚黄沙,赫赫悲风…不愧是孕育英雄文明之地。”
对一个贱种人心生敬畏,这样的心境是身为贵族家臣所不被允许的,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泰格家族。但从原始的社会阶层来讲,生于贫民家庭的品克本来也是个贱种人,也许说是下等人更合适,他骨子里就潜藏着对苦难深重者可隐不可灭的怜悯与同情,他感同身受。在宣誓效忠的主子面前,一切私情他都可以做到按而不发,但在独处之时,任何人都应保持本色。
“品克先生,您在这里啊?”
身后传来青年人的话音,那是副军团长圣何塞。
“将军。”品克欠身致意。
圣何塞一向对品克很有礼数,不单是因为他是泰格氏的家臣,更多的是出于对老执事人格的敬重与欣赏。但出于贵族死板的骄傲,他不能对下人太过谦卑,他只是点点头,面带笑意。
“先生在这里看什么呢?”
圣何塞走到与品克平行的位置,他个子不高,比老迈的品克足足矮了一个头。他侧仰着头,注视着品克那双远眺山原深陷于斑纹之中的眼。那对眼眸血色密布、瞳色浊青,却烁然有神。
“我啊,”品克顿了一下,布满褶子的嘴角含蓄地一敛,“我在看历史。”
“历史?”
“是的,历史。”
品克的话让年轻的圣何塞大惑不解,他顺着品克的目光望去,只是一片毫无美感的黄土地。
“从何说起?”
品克再一次欠身示意,依然面带谦和的笑容。
“请原谅品克刚才失言,品克可能是上了年纪,有时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,将军不要见怪。刚才望着这片苍茫大地,品克想起了历史上的种种大事件,也勾起了个人一些琐碎的旧回忆。思绪错综,一时口舌突兀。”
品克的谦卑令圣何塞惭愧,他觉得是自己不知所措的态度令老管家错生忤僭之感,才会如此表态。
“人本来就恋旧,沉湎往事只因珍爱曾经的生命,这才是正常、正确的。品克先生不用道歉,我只是想了解您在想些什么。”
“就算品克只是一把廉价的老骨头?”
“血液,骨骼,只要都是人类,构造上就不会有太多差异。”
“就算品克是从旧时代苟且偷生至今的顽石?”
“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化石都有学者苦心钻研,我喜欢石头。”
“将军真是个善良的人。”品克向他鞠了一躬,他转回身,重新眺望远方山河。
“将军,在品克孩提时代,今夜辰是这块大陆上最了不起的国家。星之文明发源很早,是许多其他文明憧憬学习的对象,这其中就包括我们大帝国。
“但时代总是日新月异,曾经风光无限的星国文明已成蛮族旧习,向往被歧恶代替,学习也化作了否定与践踏。星之文明是失败的文明,这是现世之人所共知的。
“星人会这样继续沉沦下去吗?品克认为不会。空·亚历山大是一个典型的星族英雄形象,就像他祖父那样,也许,对比祖孙二人已有的成就,当孙子的亚历山大难以望其项背,但以品克阅人无数还算有点水准的眼光来看,空·亚历山大是那种必然会成就大事业的人。”
“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觉得?”圣何塞问。
“一面之缘而能令品克大受冲击的人没有几个,而空·亚历山大是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,就像一头呱呱坠地的角马永远忘不了大迁徙途中被狮子追击那样。最令我恐惧的不是他超人的力量,而是那双充满极致忍耐力与勇气的眼睛,就像一口万里深度的古井,深不可测,望着它就仿佛要被噬入其中。
“大陆战争爆发前一年,身为贫民的年幼的我随父母去往星云城务工。当时今夜辰尚处在大厦未倾、盛世空前的虚假繁荣之中,尽管那几年帝国与星国之间已渐生磨擦,但太平的惬意依然弥漫着整个星国,腐蚀至每个星人的骨髓。当时,我父亲对我说过,帝国很快就将取代今夜辰成为大陆最强国,而这些怠惰的星人都会成为奴隶———我父亲在战争爆发前一个多月就因肺病死去,但我一直记得他这段神奇的预言,没什么文化的他却有如此见识,想来也挺让我自豪。
“最巅峰的繁荣往往也是最虚假最危险的繁荣,今夜辰的亡国是最好的佐证。但灭亡从来不代表结束,反而有可能成为一个新的起点。”
“先生这是何意?”圣何塞不解。
“谁知道呢?”品克又卖了个关子,“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这片浩然山原,那种惊心动魄的敬畏之情仍和童稚时一样。将军,你也看看吧,看看这山原与黄土、风暴与沙雾,这些就是星人的意志。”
“哦…”圣何塞一时半会有些精神恍惚。
他顺着品克的话望向童真山东面无垠无尽直衔苍穹的茫茫山原,仿佛看着一片被暴风席卷的金色麦田。一切生机,一切死亡,一切永不止息。他读不出品克那样独特深远的哲思,但吞天吐地的山原景光确实让他脚下微颤。这是为什么呢?
人生初阵大获全胜,但在分野高原风卷残云的山原绝景面前,圣何塞一败涂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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囚车与护送兵。
莫里森身着一件褴褛囚服,浅蓝与灰白相间的竖条看上去似乎将他瘦弱的身躯切成网格状。他被强行剃头,荒芜的头颅颓废低垂,粗暴的驭马脱缰般癫跑着,车夫破口大骂。
他双手被禁魔手铐紧束,魔力无从凝聚。即使没有这些外力的约束,莫里森也不打算进行反抗。“对抗上级”、“阵前夺权”、“兵败辱国”,这三条或成立或不成立的罪名都成立了,且不容反驳。在军前临时法庭上,莫里森哑口无言,并非没有反驳或辱骂的冲动,而是缺失反抗的力量,在法庭之前,是棍棒相加的监狱。
他身上不再穿着帝国将官服,取而代之的是象征着耻辱与污秽的囚衣。磨难使他疲惫,磨难带来伤痛,而伤痛与疲惫水火不容,他昏昏欲睡,他又因刺痛无法入眠。他曾十分喜欢帝国军装,但此时更爱身上这件肮脏的囚服,也许是因为军装更加肮脏之故。
精神在回忆中游离,囚车在沙尘中穿梭。他已是国家罪人,谈何光宗耀祖,想起天真幼稚的旧时幻想,莫里森哑然失笑。
“呵,我们帝国的前师团长还挺能苦中作乐?”
车夫用极为轻蔑的口气说着,转回半个肥头。
“没判死刑真是幸运啊?不过流放到寇德堡那冰天雪地的疙瘩地境当苦役,那还不如死了痛快,你说是吧?哈哈!”
莫里森不予理睬。二十多年来,他从未如今时今刻般心静如水。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未来在等着他时,死也好活也罢的心境无疑是对症下药。他已经死过一次,接下来是重新活一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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